瞬间：预约到的远方

卢辉

在山与山之间

石头与石头，披头散发的芦苇

比秋风更长

树与树：或远或近

目光所及，有人上山了

一阵风：芦苇礼让了

有人说，上个山，下个坡

时间不说，长度不说，陡峭不说

有人把星星装进口袋里

这么珍贵的东西

一夜之间，与天空

捉起了迷藏

速归，速归

天上还有星星，地下还有虫子

比风吹，比草动

比果园更低的枝头，比虫子

更软的泥土

庚子年，下码头

比月亮还俏，有人推着舟

解开绳子

这一走，水都月亮了

去哪？行到水穷处

不是风随便摇曳

我摸着凹凸的赤壁，这些不穿衣服的石

头

比月亮还清瘦

并非仗着船桨，也不曾把山顶的鹰

引到湖底，是黑色就黑到底

像闪电，面对水的缝隙

不依不饶

这个夜晚，好多人，好多事

纷纷聚拢，又纷纷消散

是谁把赤壁当铒料：高高地

抛在湖中央：传说中的渔翁，早已钓走

下沉的月亮

转动，一阵

尘埃颤抖，心脏是红的

红得到处都是

我根本不想看见你的壕沟

还是响了

还是转了

昨天还有山歌，歌的形状

像地球的脸庞

贴住了宇宙

都转动了，一棵树

跟着戈壁也在转，我常常想

一棵树，两棵树，不谈

荒漠奢侈一缕沙尘，与星球

擦肩而过

深秋，不是你们

不肯俯首，天上一座山

地下一条河，木火土金水

一排叫五行

这个季节，说好了

等到山顶就抒情，就是把雪花

翻转过来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从春到冬

那条路，适合在雪中盘绕

绕来绕去，雪会吐丝：薄薄的，细细的

一落千丈

小时候，要拜会远方

就要路过太平桥，要下很陡很长的坡

那些城里人爱住在坡底

我只能到平坦的地方

会会他们

早兴是个山坳，沟沟坎坎多

小小的水坝，拦不住多少水

很好听的李子垵

小溪拐了十八道弯

弯来弯去，水像是挂上去的

瀑布算龙须，深潭是龙潭

沙土路上，遇上一个城里人

像是预约的远方

在戴云山脉，因为山高

石崖峭，云雾多

路过这里的人，都会指着远处

一只依稀可辨的白马

拴在石壁上，马尾低垂

低头吃草

鸡叫一遍，要是在乡场上

挂上一块白布，这么一个软软的地方

很多人爱在上面走

每当放映机吱一声，布上的人

都会分头找星星

找星星抓公鸡，唱太阳哼小调

锅里的，树上的

红薯酸梅，米饭白布

一群又一群的小鸡

只比星星少一只

不用找，也不用赶

半夜有鸡叫

笼子里的鸡

嗓门大的，胆子就大

一封鸡毛信

带出一条羊肠小道

绕来绕去

黄河跳壶口，长江穿巫峡

星星还找那颗星星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一阵嚎叫声

一头猪看见一头猪，高山下雪了

一撮毛

掉在雪地里

雪进步了，看见了猪毛

看见了柱子上的灯笼

看见了酒

一盏一盏地添

鸡都叫了，人都醉了

神龛上

香云密布

灰尘干净

灯笼一个也没少掉

水是从山沟沟里流下来的，那么

它的清澈

你舀一勺

多么开阔的河床

只管把黄豆加进去

圆圆的

柔柔的

一个挨上一个

从不回返

那是顺着石磨的洞口

流下去的

豆沫，它属于瀑布

是当年的那把镰刀：多割了一株

多掉了一颗谷子

几亩薄田

我来当家

我的位置，一直在几缕炊烟，三两声鸡

犬之外

我不能回家，不能在谷仓里

等着米下锅

这座城呆在狭长的地带

一条带状的河

可以养活它

每当一列火车高调通过，一个婴儿

在呼应

在这座小城

很多年，很多事

正如书上所说，一片荒滩

交给白纸

有人在练功，有人在炼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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