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有 用
《世界的语言》(TheLanguagesoftheWorld)一书的作者肯尼斯·卡兹纳(Kenneth Katzner)指出,非洲大陆有1,000余种语言。他将非洲语言分为四个语系:尼日尔-刚果(Niger-Congo)语系、亚非(Afro-Asiatic)语系(又称闪-含语系)、沙里-尼罗(Chari-Nile)语系、科依散(Khoisan)语系。(1)K.Katzner,The Languages of the World, 3rd edition,London:Routledge,2002,p.ix.黄长著指出,非洲语言既有世界其他语言所不具有的特点,又有某些同其他语言相似的地方,是世界语言研究的宝库。(2)黄长著:《非洲语言概况》,《语言学动态》1978年第2期。非洲语言在音位系统、区别特征、音节结构、声调表现、元音和谐等方面为音系研究提供了充足的材料。一方面,语言学家在对非洲语言音系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总结音系规律,构建音系理论。非洲语言是不少音系理论得以提出的材料源泉;另一方面,随着音系理论的不断涌现,理论之间相互竞争,利用非洲语言材料可以检验音系理论的解释力,进而推动理论创新。近年来,“无论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构想,还是深入推进中非合作、深化文明互鉴的具体实践,都对非洲语言的本体研究提出了时代性的迫切需求。”(3)胡方:《中非语言类型研究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6期。本文旨在回顾针对非洲语言音系开展的具有理论意义的研究,总结非洲语言音系研究的理论贡献。文章将结合非洲语言音系的基本特点与典型材料,参照音系理论的发展脉络,探讨相关研究如何推动了音系理论的发展和完善。
从结构主义音位学起,语言学家就使用区别特征来描写音位之间的对立。尤其是布拉格学派对区别特征十分重视。1968年,乔姆斯基(Chomsky)和哈勒(Halle)发表《英语语音模式》(TheSoundPatternofEnglish,简称SPE),标志生成音系学经典理论的诞生。生成音系学继承了布拉格学派重视区别特征的传统,并进行了修订和创新。生成音系学从生理的角度来定义区别特征,并采用偶值的区别特征体系。生成音系学利用区别特征构建音段的自然类(natural class),描写音变规则,说明语音系统的组织方式。
生成音系学对区别特征体系的完善是逐步进行的。在调查非洲语言的过程中,音系学家发现了一些有特点的音系特征。例如,很多西非班图语有元音高度四级对立,而利用[低位性]和[高位性]特征只能构成[+低位性][+高位性][-低位性,-高位性]三级对立。斯图尔特(Stewart)提出加入“舌根前伸”[ATR](advanced tongue root)特征,以区分元音高度的四级对立(5)J.Stewart,“Tongue root position in Akan vowel harmony”,Phonetica, no.16,1967.。[ATR]特征在西非语言的元音和谐中起重要作用。例如,尼日尔-刚果语系的阿坎语(Akan)即利用[ATR]特征构成元音和谐。(6)G.Clements,“Akan vowel harmony:A nonlinear analysis”,in D.Goyvaerts,ed.,African Linguistics:Essays in Memory of M.W.K. Semikenke,Amsterdam:Benjamins,1985,pp.55-98.生成音系学吸纳了[ATR]特征,并用它来描写非洲以外语言的元音对立。非洲语言音系特征的研究成果不仅丰富了区别特征理论,而且为跨语言音系特征比较提供了基础。
经典生成音系学强调通过音系规则的层层推导,把不可预测的底层结构转换成表层结构。音系规则的应用是有次序的,不同应用次序会带来不同的结果。规则与规则之间的交互关系有四种(7)P.Kiparsky,“Linguistic Universals and Language Change”,in E.Bach &R.Harms,eds.,Universals in Linguistic Theory,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68,pp.191-212.:
(1)a.馈给关系(feeding order):A规则的应用为B规则创造了应用的环境,此时A-B的规则排序是馈给关系。
b.反馈给关系(counterfeeding order):A规则的应用为B规则创造了应用的环境,此时B-A的规则排序是反馈给关系。
c.阻断关系(bleeding order):A规则的应用破坏了原来B规则应用的环境,此时A-B的规则排序是阻断关系。
d.反阻断关系(counterbleeding order):A规则的应用破坏了原来B规则应用的环境,此时B-A的规则排序是反阻断关系。
馈给关系和反馈给关系的代表性材料来自非洲坦噶语(Tangale)。该语言有以下三条音系规则(8)M.Kidda,Tangale Phonology:A Descriptive Analysis,Ph.D.dissertation,Urbana:University of Illinois,1985.:
(2)a.逆清浊同化规则:前一词素的非响音会在后一词素的响辅音前变成浊音,可用公式表达为:
b.元音省略规则:删去词干尾边界处的元音,可用公式表达为:
V→Ø/____]X
c.顺清浊同化规则:后缀阻塞音清浊的交替取决于前面词干最后一个音段的清浊,在清阻塞音后是清音,在浊阻塞音后是浊音,可用公式表达为:
[-响音性]→[α浊音性]/[α浊音性]____
以上三条规则构成交互性关系,如(3)所示。
(3)
a.[wudó]Gób.[lútu]Gó c.[lútu]nó底层表达—————————逆清浊同化wud Gólút Gólút nó 元音省略wud gó lút kó ——— 顺清浊同化wud gó “你的牙齿”lút kó “你的包”lút nó “我的包”表层表达
在(3a)中,底层表达由于省音规则删去了词干尾的元音[ó],后缀紧跟在词干辅音后。省音规则为顺清浊同化规则创造了输入项,两者是馈给关系。在(3c)中,如果首先应用省音规则,底层表达变成lút nó,则为应用逆清浊同化规则提供了条件。但事实上,逆清浊同化规则排在省音规则之前,因此两者是反馈给关系。
阻断关系和反阻断关系的代表性材料来自非洲斯瓦希里语(Swahili)。斯瓦希里语有以下两条规则(9)F.Katamba,An Introduction to Phonology,London:Longman Pub Group,1989,pp.126-127.:
(4)a.鼻音同化规则:鼻音前缀发音部位同化为后接辅音的发音部位,可用公式表达为:
b.鼻音删除规则:在清阻塞音前删去鼻音前缀,可用公式表达为:
在斯瓦希里语里,鼻音删除规则与鼻音同化规则存在交互,如(5)所示。
(5)a./N+fimbo/[fimbo] “棍子”
b./N+siku/ [siku] “白天”
c./N+tʃumvi/ [tʃhumvi] “盐”
在(5)中,由于鼻音删除规则的应用,鼻音同化规则失去了应用环境。鼻音删除规则阻断了鼻音同化规则,两者是阻断关系。假如鼻音同化规则排在鼻音删除规则之前,则两者构成反阻断关系。
在SPE中,比音段大的单位是词素和词,没有音节这个层级。这主要是考虑到以下几点:一,音节没有明确的语音相关物;二,音节没有统一的语音形式,音节的确切形式因语言而异;三,将音段组成音节可能发生在某个抽象的层次,更表层的特征会掩盖底层组构过程。(10)M.Kenstowicz, Phonology in Generative Grammar,New York:Blackwell,1994,p.250.虽然SPE将音节排除在音系表征框架外,但语言事实证明音节的概念不可或缺。在声调语言中,音节的作用尤其明显。王士元发现,汉语的声调依附于音节而不是依附于音段。他提议,给予音节独立的理论地位,以便承载声调独立的音系特征。(11)W.Wang,“The phonological features of ton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merican Linguistics, vol.33,no.2,1967.后来,随着对非洲语言认识的加深,音节的重要地位逐渐被人们承认。使用音节概念的理由主要有三条:第一,音节是描写很多音位配列限制条件的自然域;第二,某些音系规则用音节来表达更简单深刻;第三,一些音系过程是为了确保音段串分析为音节。(12)D.Kahn,Syllable-based Generalization in English,Ph.D.dissertation,MIT,1976.这三条理由都有非洲语言作为事实支撑。
第一,音节是音位配列限制条件的作用范围。在一种语言中,语音如何组合不是随意的,而是有一系列的音位配列限制。例如,非洲祖鲁语(Zulu)不允许出现尾音(coda)(13)B.Hayes,Introductory Phonology,Malden,MA:Wiley-Blackwell,2009.。有的非洲语言首音(onset)和尾音两个位置有平行的限制。例如,苏丹科隆哥语(Krongo)首音辅音丛只允许第二成分出现滑音,尾音位置只允许出现滑音。(14)M.Gordon,Phonological Typolog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6,p.90.这类制约条件主要作用在音节结构上。换言之,这些是对音节内首尾位置音系组构的限制。
第二,音节是某些音系规则的应用域。埃及阿拉伯语多音节词的词重音一般落在倒数第三音节,但当倒数第二音节包含一个长元音,或包含一个短元音加双音辅音时,词重音就落在倒数第二音节。在埃及阿拉伯语中,重音的位置不是由单一音段决定的,而是由音节结构确定的。非洲塔马塞特·柏柏尔语(Tamazight Berber)有一条强化规则:当[θ]和[]前面有对应的咝音[s]和[z]时,[θ]和[]分别变成[t]和[d]。值得注意的是,只有相关音段出现在同一音节,这条规则才能应用。(15)M.Nespor &I.Vogel,Prosodic Phonology:with a new foreword,Berlin:Walter de Gruyter,2007,p.79.
(6)a./θafusθ/:[θa]σ[fusθ]σ→[θafust] “小手”
在(6a、c、d)中,两个擦音属于同一音节,强化规则可以应用。在(6b)中,擦音[z]和[]属于不同音节,强化规则便无法应用。
第三,音节化是某些音变的触发因素。一些非洲语言出现的换位(metathesis)、增音(gemination)、删音都是为了使音段串成为合法音节结构。如果不进行这类音变,所出现的就会是该语言禁用的音节组构。非洲锡达莫语(Sidamo)对于不合法的辅音丛会采用换位或增音策略来调整。具体采用换位还是增音策略,取决于辅音丛内部的响度情况。一般而言,响度序列为滑音>r音>边音>鼻音>浊擦音>浊塞音>清擦音>清塞音。在锡达莫语中,响度上升的辅音丛(第二个成员比第一个成员响度大)会采用换位策略(16)M.Gouskova,“Relational hierarchies in Optimality Theory:The case of Syllable Contact”,Phonology,vol.21,no.2,2004.:
(7)
a./duk-nanni/du.kanni“他们携带”b./huʧ-nanni/hun.ʧanni“他们请求”c./has-nemmo/han.semmo“我们寻找”d./hab-nemmo/ham.bemmo“我们忘记”
经过这种调整,前一音节的尾音比后一音节的首音在响度上至少高两级。在(7a)中,/duk-nanni/变为[duŋ.kanni]。这里,辅音丛中的[k]和[n]通过音位换位及位置同化变为[ŋ.k],[ŋ]是鼻音,[k]是清塞音,响度差四级,音节结构符合要求。当辅音丛响度的下降幅度不够时,锡达莫语会采用增音策略。
(8)
a./af-tinonni/af.finonni“你们已经看到”b./lelliʃ-toti/lelliʃ.ʃoti“不要展示”c./ful-nemmo/ful.lemmo“我们出去”d./um-nommo/um.mommo“我们已经挖掘”
在(8a)中,[f]是清擦音,[t]是清塞音,响度相差不大,锡达莫语采用增音策略,表层变成[f.f]。出于同样的理由,(8b)中/ʃt/组合变成[ʃ.ʃ],(8c)中/ln/组合变成[l.l],(8d)中/mn/组合变成[m.m]。
某些非洲语言会采用删音策略来确保音节结构合法。在尼日尔-刚果语系的约鲁巴语(Yoruba)中,当两个邻近元音分属不同音节,形成连拼分读(hiatus)时,第一个元音会被删除。(17)D.Pulleyblank,“Vocalic Underspecification in Yoruba”,Linguistic Inquiry,vol.19,no.2,1988.
(9)
a.bu atabata“倒胡椒粉”b.gé olúgólú“切蘑菇”c.ta epotepo“卖棕榈油”
在(9a)中,/bu ata/变为[bata]。这里,元音[u]和[a]形成了连拼分读,因此删除第一个元音[u]。显然,这类音变操作正是为了满足音节化的要求。可以说,在确立音节理论地位的过程中,非洲语言提供了重要的事实依据。
1.非洲语言的声调
SPE把语音流看成线性结构,主张声调是元音的固有属性,不能单独表征,而是和音段特征,如元音的[高位性][圆唇性],一起放到区别特征矩阵中。(18)N.Chomsky &M.Halle,The Sound Pattern of English,New York:Harper and Row,1968.在表征复杂的曲折调时,SPE会将矛盾的[+高调][+低调]同时放入特征矩阵。戈德史密斯(Goldsmith)发现这类复杂调对当时生成音系学的表征方式构成挑战。他从非洲声调语言入手,重新审视了声调和音段的关系,认为声调是与音段相独立、具有自主性质的音系单位,提出了自主音段音系学。(19)J.Goldsmith,Autosegmental Phonology,Ph.D.dissertation,MIT,1976,p.38.之后,音系学家发现重音、音节、语调等语音单位也同声调一样有独立于音段的线性结构,提出了节律音系学、CV音系学、语调音系学等。这些理论都主张音系结构是多层次的,而非线性序列,故统称非线性音系学。
自主音段音系学认为声调和音段处在不同的音层(tier),两个音层是自主的,通过连接线(association line)将声调和音段的对应成分——载调单位(Tone-bearing unit,简称TBU)联结在一起。声调和音段在联结时不一定是一对一的,一个声调可以和多个音段相连,也可以一个音段与多个声调相连。由于声调特征和音段特征处于两个音层,可以将曲折调表征为两个声调(H或L)与单个载调单位相连。
非洲闪-含语系的马吉语(Margi)在单一音节上有三种声调对立:高调、低调和升调。(20)M.Kenstowicz,Phonology in Generative Grammar,Cambridge,MA:Blackwell,1994,p.312.
(10)
a.slsl-rì “男人”kùmkùm-rì “肉”b.ˀímíˀímy-rì “水”kú kw-rì “羊”tgú tgw-rì “马”c.tìty-rì “上午”hù hw-rì “坟墓”úˀù úˀw-rì “火”
从表层看,马吉语存在三个声调。但经过观察可以发现,马吉语的升调应分析成低调加高调的组合。第一,马吉语声调具有稳定性。即便元音在语音上被省去,它的声调仍然保留。在(10)中,-ari是表示特指的后缀,-ari前面是词干。在(10b)中,后缀-ari使前面的高元音去元音化,高元音变成滑音后不再承载声调。在(10c)中,后缀-ari同样引起前面的高元音去元音化,与此同时,-ari的声调从高调变成了升调。这个升调是前邻音节上的低调和后缀-ari的高调结合而来。由于前邻音节的元音去元音化,无法承载声调,这个低调便和后缀-ari的高调相连,构成曲折调。第二,把马吉语升调分析为低调加高调具有描写上的经济性。如果马吉语有3种声调,则双音节组合应有9种声调模式,但实际上双音节的声调模式只有3种(21)M.Kenstowicz,Phonology in Generative Grammar,Cambridge,MA:Blackwell,1994,p.313.。
(11)
a.ts“打”ndby“接触”b.dl“跌倒”dzˀù“猛击”c.hǔ“长大”gùrsú·“弯曲”
可见,双音节和单音节是同一种声调类型,马吉语只有低调和高调两个调位。在分析非洲语言声调时,声调和音段多重联结的思想发挥了重要作用。这种多重联结思想也被用来分析非洲以外的声调语言。例如,汉语吴方言苏州话多字连读时,非首音节变成无调,首音节声调向其他音节延展。这种连读变调模式同样适合用多重联结加以说明。
由于声调和载调单位可以多重联结,对于表层多个音节同调的情形,需要判断是单一联结还是多重联结。埃本(Leben)提出强制非同值原则(Obligatory Contour Principle,简称OCP):一个词素的词汇表达中禁止同值声调相邻。(22)W.Leben,Suprasegmental Phonology,Cambridge,Ph.D.dissertion,MIT,1973.根据这一原则,连续相同的[+高调]或[-高调]不能出现在词素的词汇表达里。因此,如果双音节都是低调,则词汇表达式中只能带一个低调。强制非同值原则与马吉语的多重联结模式相符。不过,奥登(Odden)质疑强制非同值原则具有普遍意义,认为它本身不是音系原则,而是某种语言倾向(23)D.Odden,“On the Role of the Obligatory Contour Principle in Phonological Theory”,Language,vol.62,no.2.1986.,其应用环境因语言而定。他指出,在修纳语(Shona)中,该原则只存在于底层表征,不存在于推导而来的表征形式。
在自主音段音系学模型下分析声调,还需要说明声调和音段如何联结。戈德史密斯提出普遍联结规约(Universal Association Convention,简称UAC):把声调和载调单位从左至右一一配对。根据普遍联结规约,声调和载调单位联结方向是从左至右。这与大部分非洲语言相符,但也有少数非洲语言声调和载调单位是从右至左对应。豪萨语(Hausa)即是如此。豪萨语有一些后缀,抑制词干的声调,把自身的声调旋律覆盖到整个词上。(24)P.Newman,“Tone and Affixation in Hausa”,Studies in African Linguistics,vol, 17.no.3,1986.
(12)
a.复数taatsuuniyaa LHLH+ooCii HH→tatsúuniyóoyíi HH“民间故事”riigaa LH + unaa HL →ríigúna HL “长袍”raanaa HH + aikuu LH →ranikúu LH “日子”hankaakaa LHL + ii LH →hnkakíi LH “乌鸦”b.派生后缀shuugabaa LLH + ancii HL →shúugbncìi HL“领导”yaaroo HL + antakaa LHL→yarntka LHL “幼稚”tagangana LHL + ee LH→tgngnée LH“腿分开坐着”
豪萨语有一条规则,要求删掉后缀前词干末的元音。从(12)可以看出,后缀的声调延展到左边的词干上,左边界出现了连续同调,声调和载调单位是从右向左联结。除了从左至右和从右至左两种联结方式,非洲语言还存在边界向内联结(edge-in-association)方式:把声调泊定在词边界上,然后中间由边界的延展或默认规则来填充。在班巴拉语(Bambara)某些结构中,名词中心词和后面的助词之间会插入连读高调。(25)A.Rialland &M.Badjimé,“Réanalyse des tons du Bambara:Des tons du nom l′organization Générale du Système”,Studies in African Linguistics, vol.20,no.1,1989.
(13)
非定指b dônb tɛ'“河”定指b dònb!tɛ'非定指b dônb tɛ'“山羊”定指b dònb !tɛ'非定指bl dôn bl tɛ'“西非的一种排木敲击乐器”定指bl dònbl!tɛ'非定指mùsò dônmùsò tɛ'“女人”定指mùsó dòn mùsó !tɛ'
(14)
班巴拉语标记定指形式的低调,在表层不直接出现,而是在特定情况出现或有音系表现,这种声调称为隐调(latent tone)。类似现象也见于干达语(Ga′anda)中。干达语有三种声调,分别为高调、中调和低调。中调和低调会引起后面高调的声调下倾。干达语有两类词干,一类词干带后缀时后缀的高调要比词干的高调音高稍低。另一类词干带后缀时后缀的高调和词干的高调一致。两类词干引起声调降阶的表现截然不同。这可以解释为第一类词干的末尾存在隐含低调(26)R.Ma Newman,“Downstep in Ga′anda”,Journal of African Languages,vol.10,no.1,1971.。
(15)
a.cə`cî:“豪猪”cə`cî:-c“豪猪(复数)”b.slâr “蜥蜴”slâr-c“蜥蜴(复数)”slr-!cc.wssân“松鼠”wssân-c“松鼠(复数)”wssn-!cwssn-!n“松鼠(限定词)”d.ɓə′ndú“谷仓”ɓə′ndú-!wn“谷仓(限定词)”
(15a)词干末音节带一个长元音,有两个莫拉,可以承载降调,没有出现降阶。(15b-c)词干末音节是短元音加响辅音,此时复数后缀-c的降阶是可选的。如果低调出现在表层,则不引发后缀降阶。如果低调没有出现在表层,则引发后缀降阶。假定存在一条规则:把隐含低调联结到一个重音节的第二个莫拉。如果重音节带一个长元音,这条规则必须应用,如(15a)。如果重音节带一个短元音加上一个响音性的辅音,这条规则是否应用是可选的。如果应用此规则,则词干末音节变成降调(如(15b)的第一种形式)。如果不应用此规则,则漂浮调引起复数后缀-c声调降阶(如(15b)的第二种形式)。值得注意的是,(15c)wssn-!n表层只能出现降阶形式。这是因为词干末辅音[n]是音节首音:[ws.s.n!n],词干末音节只有一个莫拉,漂浮低调没有可以联结的位置,于是只允许出现声调降阶的形式。(15d)表层也只能出现降阶的形式,同样是由于短元音结尾的词干末音节只有一个莫拉,漂浮低调没有可联结的位置,只能引发后面高调降阶。
2.非洲语言的元音和谐
自主音段音系学早期关注非洲语言的声调,之后研究对象逐渐扩展到其他语音现象。克莱门茨(Clements)指出,元音和谐的范围可以是远距离的,也适宜用非线性描述。(27)G.Clements,Vowel Harmony in Nonlinear Generative Grammar:An Autosegmental Model,Ph.D.dissertation,Harvard University,1976.元音和谐是指在特定音系范围内,多个元音在某一个特征上保持一致。元音和谐常见的参数有元音高度、后位性、圆唇性、鼻音性、舌根前伸等。非洲沃洛夫语(Wolof)的元音和谐系统是以舌根前伸[ATR]为基础,如(16)所示。
(16)
[+ATR]iu[-ATR]éóeoёa
早期对沃洛夫语元音和谐的分析是基于线性理论。线性理论假设任何特征都是独立的,因而这些特征在音系串中不能跨越一个以上的位置。凯巴斯基(Kiparsky)提出词素结构限制条件,主张沃洛夫语的词根限制条件如(17a)所示,同一个词素的元音取相同的[ATR]值(28)P.Kiparsky,“How Abstract is Phonology?”,in P.Kiparsky,ed.,Explanation in Phonology,Dordrecht:Foris,1982,pp.119-164.。
(17)
a.C0V...C0VC0[αATR][αATR]b. V → [αATR] /____C0 V[αATR]
凯巴斯基用(17b)中的同化规则解释词缀交替。这条同化规则给词缀元音的某一和谐特征分配一个与最近的词根元音一致的值。但该分析存在一个问题,无法解释沃洛夫语不透明(opaque)元音。沃洛夫语施事格后缀-kat不受词干元音特性影响,始终不发生交替,总是[-ATR]。
(18)
a.tëgg-kat“鼓手”tëgg-kat-am“他的鼓手”b.fóót-kat“流水槽”fóót-kat-am“他的流水槽”c.ligééy-kat“工人”ligééy-kat-am“他的工人”d.togg-kat“厨师”togg-kat-am“他的厨师”e.jangale-kat“教师”jangale-kat-am“他的老师”
而且,有趣的是,-kat后缀本身不参与和谐,却可以使跟随其后的成分与它发生和谐变化。相较于线性理论,自主音段的分析可以简洁明了地解释不透明表现。从自主音段视角看,音段和特征位于两个音层,[ATR]特征出现在独立的音层上,自主音段表达式允许特征与音位串之间一对多对应。普遍联结规约将特征和相关音段(此处为元音)相连,直到遇到另一条连接线阻断和谐特征的扩散。
(19)
(19)中Am底层无[ATR]赋值。假设后缀-kat在词汇表达式带有[-ATR]赋值。因为后缀-kat有自己的[ATR]赋值,所以它可以禁止连接线交叉,阻断[+ATR]词干的扩散。假定一个元音不能承载两种[ATR]赋值,那么延展规则不会把词干的和谐特征延展到-kat上,这解释了为何-kat不发生交替。同时,由于-kat有自己词汇上的自主音段,它可以构建一个自身的和谐,让其后的成分与它发生和谐变化。
非洲尼日尔-刚果语系的阿坎语同样利用[ATR]特征构成元音和谐。不过,不同于沃洛夫语,低元音[a]可以自由地与词根中[+ATR]或[-ATR]的元音结合。
(20)
a.kari “称重量”yari·“生病”bisa“问”pi·ra“打扫”pi·rako “猪”fuñani·“寻找”b.piñce·“走近”ñinse·ñ“怀孕”
在(20b)中,两个元音分别带[+ATR] [-ATR]特征,可见阿坎语允许词素内有两种[ATR]赋值,一个词素可以存在两个自主音段。阿坎语词根存在以下现象:词根第一个元音是[-ATR]的低元音,但词根使前面的前缀带有[+ATR]特征。
(21)
a.jwani·“逃走”o-jwani·-i·“他逃走了”b.syani·“下来”o-syani·-i·“他下来了”
在(21)中,元音[u]和[i]由于滑音化变成[w]和[y],不能承载[ATR],但[ATR]特征仍保留在该音层。虽然三音节词根因音段层的结构重组变成双音节,但和谐层的[ATR]特征没有改变。
(22)
在(22)中,词根最左边有一个[+ATR]的漂浮特征。因此,加前缀时,它会引起前缀元音带[+ATR]特征。阿坎语的材料为用自主音段理论分析元音和谐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自主音段音系学的思想不只用于分析声调、元音和谐,还扩展到形态构词领域。音系学家发现,可以将音段和主干分为不同的音层,提出了音系主干(Phonological Skeleton)理论。麦卡锡(McCarthy)在研究闪语过程中指出,非洲马吉语低高调映射到词干上的分析,同时适用于分析阿拉伯语音系主干。(29)J.McCarthy,Formal Problems in Semitic Phonology and Morphology,Ph.D.dissertion,MIT,1979.例如,katab“他写(过去式)”可以分析成一个ktb词根,联结到一个CVCVC的模架上。麦卡锡提出主干音层由CV模板构成,其理论被称作CV音系学。阿拉伯语存在元音省音和增音现象,线性理论对这两种音变解释力十分有限。然而,音系主干理论把阿拉伯语的单词表征为多层次结构,可以简洁地给出解释。
(23)
(23)将阿拉伯语元音增音和省音分为以下几步:一,主干层的V槽与一个非词尾的高元音联结,如(23a);二,省音规则删除这个V槽,与此槽联结的音位仍保留在元音层上,如(23b);三,增音规则插入一个空的音节核V槽,如(23c);四,把V槽和未联结的元音音位联结起来,如(23d)。以上分析建立在一个关键的前提上:增音规则是分两步走,先插入一个空V槽,再实现该槽的语音值。省音规则在删去主干层的音节核槽后创造出一个漂浮元音,而这个漂浮元音又重新联结到增音音节的V槽上。
按照音系主干理论,漂浮元音可以假定成底层形式。在苏丹阿拉伯语中,重音一般落在倒数第三音节,如trjamat“翻译(过去时)”、y-ktub-u“他们写”。但前缀in-的元音不遵守这条规则,如in-ktal“被杀(过去时)”。(30)A.Hamid,The Phonology of Sudanese Arabic,Ph.D.dissertion,University of Illinois,1984.假定in-ktal底层形式是[n-katal],便可以解释这个异常重音。词首[n]不属于核心音节,而是联结到由增音规则插入的默认元音[i]上,进而组合成[in],如(24a-b)。当前邻的词以元音结尾时,增音规则不再应用,这时离群辅音加入前邻音节,如(24c)。
与此类似,有定前缀al-也不遵守重音落在倒数第三音节的规则。
假设有定前缀al-的底层表达式中,[l]和主干槽的C槽相连,[a]没有和主干槽相连。音位[a]没有联结到主干层的槽位,因而不能承载重音。[a]只是通过增音作用在语音表层得以实现。如果前邻的词以元音结尾,al-的[l]进入前邻词的音节尾,而元音[a]因为离群音消抹规约无法出现在表层,如(25c)。如果前邻的是一个辅音或停顿,则应用增音规则,插入一个空的V槽,于是底层未联结到主干槽的[a]得以和这个V槽联结,从而出现在表层,如(25a-b)。
运用音系主干理论还可以说明非洲语言表现出的双音整体性。柏柏尔语有一条央元音插入规则:C___CC中必须插入央元音[],在#___CC中可加可不加。(31)M.Guerssel,“Constraints on Phonological Rules”,Linguistic Analysis,vol.3,no.3,1977.值得注意的是,在辅音丛Ci___CiC中,词中增音会被阻断。例如,tazzla“跑(进行时)”不能变成*tazzla。词根ams加上第三人称复数宾语后缀会引起央元音增音,如ams-tn“摩擦它们”,但在asstn“系上它们”中不应用增音规则。
(26)
(26)显示,s与主干层的两个C槽多重联结,如果在双音后插入央元音[],会违反连接线不能交叉原则。这解释了为什么asstn不会实现为*asstn。柏柏尔语例子证明,多重联结的元素不可分割,单线联结的元素可以分割。类似现象还见于非洲闪-含语系的提格里尼亚语(Tigrinya)。该语言有一条擦化规则:软腭塞音在元音后发生擦化。(32)M.Kenstowicz,Phonology in Generative Grammar,Cambridge,MA:Blackwell,1994,p.420.
(27)
a.kälbi“狗”ˀaxaləb “狗(复数) ”räxäb-ä “他找到(过去时)”mə-rkab “找到”b.fäkkär-ä “他自夸(过去时)”yə-räkkəb “他找到(过去时)”c.mərax-ka[来自mərak+ka] “你的小牛”bätäx-kum[来自bätäk-kum] “他砍你(过去时)”
在(27)中,由于擦化规则[k]和[x]出现交替。在(27b)中,底层形式为双音的[kk]没有出现擦化。但(27c)中,通过加后缀出现的非同词素双音发生擦化。这说明,底层为双音的形式具有不可变动性,不参与擦化交替。
在CV音系学之后,音系主干理论进一步发展出两种相互竞争的理论:X-槽理论和莫拉理论。X-槽理论是CV音系理论的新发展。CV音系学将主干层上的槽位分为C和V,而X-槽理论一律标记为X,只表示时间槽位。因为在适当环境下,主干位置既可以和辅音联结,也可以和元音联结。有时辅音性成分不得不与主干层面的V槽联结,因此没有必要标明槽位是C还是V。莫拉理论把音系位置看作韵律结构的终点,韵律与音段通过莫拉相连。(33)L.Hyman,A Theory of Phonological Weight,Dordrecht:Foris,1985.X-槽理论给音节核设置了三个层次的映射,其中的中间层次N′,即韵这个层次,是莫拉理论没有的。相较而言,莫拉理论从莫拉到音节比X-槽理论从X到音节的层次少。
在构建莫拉理论的过程中,非洲语言提供了重要的材料支持。在埃及阿拉伯语中,音节重量常常决定重音的分布。在三音节词中,如果倒数第二音节包含一个长元音(如(28a)),或包含一个短元音加双音辅音(如(28b)),或包含一个短元音加后接辅音串的第一个辅音(如(28c)),重音落在倒数第二音节。如果倒数第二音节包含一个短元音,重音落在倒数第三音节(如(28d))。这里,第一类音节称为重音节(CVV和CVC),第二类音节称为轻音节(CV)(34)M.Kenstowicz,Phonology in Generative Grammar,Cambridge,MA:Blackwell,1994,p.292.。
(28)
a.garíida“报纸”fukaha“幽默”b.kiníisa“教会”bisílla“豌豆”žakítta“夹克”c.fasúlya“青豆”gawnti“手套”t·ar·blus“的黎波里”d.ʕínaba“葡萄”ʕrabi“阿拉伯的”z·l·at·a“石头”
在埃及阿拉伯语重音模式中,重音节与轻音节对立明显。重音的分配只取决于音节的类型,而非具体的音段成分。为了表征不同重音节形式上的共同点,音系学家使用了莫拉的概念。轻音节含有一个莫拉,重音节含有两个莫拉。各种重音节的共同点是它们都具有双莫拉结构。
埃及阿拉伯语的音节内部结构也可以用莫拉理论解释。埃及阿拉伯语有闭音节缩短现象。当CVVCCV序列出现时,中间的辅音丛不能成为音节首,辅音丛的第一个辅音加入前一音节,引发元音缩短。例如,[kaa.ti.b+ah]由于省音变为[kaa.t.b+ah],然后表层变成[kat-ba]。根据莫拉理论,闭音节缩短是为了维护“限制共享莫拉原则”,即两个音段不能共享一个莫拉。音节外辅音[t]为了避免离群音消抹,被解析到前邻音节,产生一个有分支的莫拉,得到[kaat]。由于“限制共享莫拉原则”,前面的元音[a]和第二个莫拉断开联结,进而得出[kat]。
(29)
非洲语言采取删音策略时常伴随邻接音的延长,出现补偿性延长现象。尼日尔-刚果语系的苏派尔语(Supyire)在某些词法环境中失去韵尾-r会引起前面元音的加长。例如,cer-ré“小葫芦瓢”失去韵尾-r,变成ceːré。莫拉理论假定将音段投射到莫拉上,短元音和一个莫拉相连,长元音和两个莫拉相连。首音中的单辅音是非莫拉的。韵母中的单辅音是否算作一个莫拉,因语言而异。根据莫拉理论,补偿性延长可以解释为对莫拉的保留。(35)B.Hayes,“Compensatory Lengthening in Moraic Phonology”,Linguistic Inquiry,vol.20,no.2,1989.
(30)
在(30)中,韵尾-r在第一个音节被删掉,使得它联结的莫拉成为漂浮状态。前面的元音便和漂浮的莫拉相连,产生一个长元音。(36)R.Carlson,A Grammar of Supyire,Berlin:Mouton de Gruyter,1994.苏派尔语的补偿性延长现象检验了莫拉理论所具有的解释力。
自主音段音系学的思想同样可以应用到语调研究。这方面的代表性理论就是语调音系学自主音段节律理论(Autosegmental-metrical theory),简称AM理论。该理论将连续的语调看作一串音系事件,为分析不同语言的语调提供了统一的框架。从名称可以看出,这一理论的基础之一正是自主音段理论。AM理论源自对非洲语言声调系统超音段结构的分析。AM理论创立者之一罗伯特·拉德(Robert Ladd)指出,AM理论对语调结构的分析,明显受到非洲语言声调音系学的影响,非洲声调语言的材料毫无疑问影响了AM语调音系学的发展。(37)罗伯特·拉德:《语调音系学》,马秋武、王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2年,第70,72页。在非洲语言中,如前文提到的马吉语,曲拱调一般分析为平调序列。这类语言中的降调和升调可以出现在同一个音节上,构成曲折调。AM理论采用两个基本水平调,即高调(H)和低调(L)及其组合序列,来分析音高重调(pitch accent),正是受到非洲声调语言音系研究的启发。
在早期生成音系学理论中,音系模块是应用于句法模块输出的成分之上,句法模块前的基础部分与音系无关。20世纪80年代,音系学家提出与构词有关的音系操作可以放入基础部分的词库,而与构词无关的音系操作可以放到后词库音系分析模块,这一理论称为词汇音系学。凯巴斯基(Kiparsky)考察了音系和构词的关系,提出将音系规则分为两类:一类对词法环境敏感,是词汇规则,作用于词库内各构词层次的每一个构词过程之后;另一类对词法环境不敏感,是后词汇规则,应用于句法部分输出的结构(38)P.Kiparsky,“Lexical Morphology and Phonology”,in I.-S.Yang,ed.,Linguistics in the Morning Calm,Seoul:Hanshin,1982,pp.3-91.。道格拉斯·蒲立本(Douglas Pulleyblank)的《词汇音系学中的声调》(ToneinLexicalPhonology)是词汇音系学经典著作之一。(39)D.Pulleyblank,Tone in Lexical Phonology, Dordrecht:D.Reidel Publishing Company,1986.该书以约鲁巴语、马吉语、蒂弗语(Tiv)、豪萨语、伊博语(Igbo)等十几种非洲语言的声调事实为出发点,在词库音系学框架下对声调问题进行了研究。非洲语言复杂的声调现象,如降阶、循环声调联结、声调缺省赋值、声调外现象等为词汇音系学理论的构建提供了重要素材。
20世纪90年代初,优选论诞生并迅速成为音系学的主流理论。优选论的主要思想是摒弃音系规则,主张以制约条件交互来解释音系表层输出形式。制约条件是普遍语法共有的,但制约条件的排序因语言而异。制约条件分为两类:标记性(Markedness)制约条件要求表层形式符合某种自然性条件;忠实性(Faithfulness)制约条件要求底层形式的特征在表层形式中保留。虽然优选论抛弃了规则,但它仍属于生成音系学理论,因为它同样采用两个表达平面的思想,这一点和经典生成音系学的主张是一致的。
优选论的奠基之作是普林斯(Prince)和斯莫伦斯基(Smolensky)的《优选论:生成语法中的制约条件交互作用》(OptimalityTheory:ConstraintInteractioninGenerativeGrammar)。普林斯和斯莫伦斯基在书中利用非洲印德劳恩·塔施尔希特·柏柏尔语(Imdlawn Tashlhiyt Berber)的音节化材料阐释优选论的基本原理,说明优选思想对于音系而言不可或缺。(40)A.Prince &P.Smolensky,Optimality Theory:Constraint Interaction in Generative Grammar,Oxford:Blackwell,1993/2004,p.24.在该语言中,无论是辅音还是元音,无论是阻塞音还是响音,都可以构成音节核(nucleus)。因此,理论上音节化会有很多可能的方式,而实际上音节化的结果又是唯一的。普林斯和斯莫伦斯基在优选论框架下对该语言的音节化进行了分析,提出了以下两个制约条件:
(31)a.ONS(首音):音节必须有首音(除了短语首)。
b.HNUC(音节核和谐制约条件):高响度的音节核比低响度的音节核和谐。
优选论的制约条件具有普遍性。制约条件ONS要求音节必须有首音,这体现了一种跨语言的普遍倾向。音节核通常是音节的中心部分,最常见的音节核是元音。在一些语言中,某些辅音也可以作为音节核,如柏柏尔语的阻塞音。音节核的响度会影响其在音节结构中的地位。根据HNUC制约条件,音节核应选择响度高的音素。普林斯和斯莫伦斯基以/txznt/为例说明优选论如何基于制约条件交互分析音节化现象(41)A.Prince &P.Smolensky,Optimality Theory:Constraint Interaction in Generative Grammar,Oxford:Blackwell,1993/2004,p.24.。
(32)
输入项:txzntONSHNUC☞a.tX.zNtn xb.Tx.zNtn t!c.tXz.nTx!td.txZ.Nt∗!n ze.T.X.Z.N.T∗!∗∗∗n z x t t
在(32)中,大写表示音节核,点号表示音节边界。(32b)以[t]作为首音节的音节核,但[tx]中[x]响度比[t]高,违反了制约条件HNUC。在/txznt/中,响度最高的是[n],但(32c)中[n]没有作为音节核,同样违反了制约条件HNUC。在(32d)中,Nt音节没有音节首,违反了制约条件ONS。在(32e)中,单个音段独自成为音节,违反了制约条件ONS。(32a)满足制约条件ONS和HNUC,成为优选项。可见,音节化过程可以理解为从一组可能性中选择最优输出形式。普林斯和斯莫伦斯基以柏柏尔语的音节化为例,证明应将相关制约条件置于特定计算框架中,通过制约条件交互来确定最佳的表层形式。在优选论看来,音系理论的解释力依赖于制约条件,以及控制制约条件交互的评估器。
非洲拥有上千种语言,语言资源十分丰富。非洲语言在音位、区别特征、音系规则、音节结构、声调、重音、元音和谐、语调等方面为音系理论构建和检验提供了丰富的材料。从早期结构主义音系学到经典生成音系学,再到非线性音系学(自主音段音系学、音系主干理论、语调音系学等),一直到优选论,在音系理论的不同阶段,都可以看到非洲语言音系研究的贡献。在音系理论发展过程中,非洲语言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音系理论的发展是基于对语言事实的深入描写和充分解释。新音系理论的出现,常得益于新语言材料的发掘,或对材料有了更深层次的描写。尽管非洲音系研究取得不少成绩,待开发的领域仍然不少。很多非洲部落语言缺少描写,或只有少数的文献记载。还有一些非洲语言虽有不少文献材料,但由于记音的不规范,材料的可靠性有待加强。对非洲语言缺乏全面、准确的描写,可能会造成音系理论的某些假设存在偏见。近年来,新描写主义范式下的语言研究日益活跃。新描写主义重视语言理论工具的建设,强调跨语言比较,注重对微观语言事实的细颗粒度描写,力求以微观通宏观,解释语言的共性和个性。(42)胡建华:《什么是新描写主义》,《当代语言学》2018年第4期。未来应贯彻新描写主义理念,鼓励音系学家与非洲地方社区合作,细颗粒度地挖掘非洲语言微观音系事实,开展实证研究。非洲语言不仅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音系材料,而且因其独特性在推进音系理论发展中发挥了不可取代的作用。期待更多学者加入对非洲语言音系研究的行列,推动音系理论取得新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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